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医生,我还能活多久?
病患一旦接受了第四期癌症病情已是不可治愈的事实,总会问这么一句:“我还剩下多少时间?”
几个星期前才刚旁观一位同事回应这个问题的方式。他先是反问:“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吗?”
病患焦急地点点头。
同事一脸严肃地说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说真的,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很好地回应这种问题。每位医生都会针对不同情况采取不同的处理方式,我们会视患者的性情、病情与治疗情况来判断怎么回应最好。
我在2004年11月开始为杨先生看诊。他刚动了大肠癌切除手术,因为癌细胞已经蔓延到大肠周围的淋巴结,患者确诊为大肠癌第三期,执刀的高级外科医生让他来找我求医。
尽管我让他接受了六个月的化疗,癌症还是在2006年2月复发了。
再经过几轮化疗后,他终于问了那个问题。我故作玄虚说:“你还想活多久?”
杨先生不好意思地回说:“十年,可以吗?”
患者的各种答案,有时候还挺有意思的。一位患上淋巴结和乳腺双重癌症的妇女,才四十来岁,却说:“我还想当外婆!”她有个极具音乐天赋的女儿,还只是十来岁的少女。
另一位刚生产的妇女问我,她能不能活到女儿上大学。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士则希望能活到他的高龄母亲过世为止。
几天前重新翻阅了杨先生的病例,发现自己曾在2006年5月25日当天写上这几个字:“想再活十年。”
我提醒他当年这个他自己也恐怕早已淡忘的要求,笑说,十年就快到了,他也不必再继续回来复诊或接受治疗了。这也许是个非常不敏感且残酷的玩笑,但面对这些年复一年与死神面对面对望的病人,我也渐渐跟他们一样,必须学会对死亡淡然处之。
开始阶段,任何确诊患上第四期癌症的患者也许很难想象自己还能活多久。但是事实是,某些病人总能不断推迟自己的大限。
然而,这个过程,不会总是那么简单。
杨先生癌症第一次复发时,我让他接受一种很强烈的化疗疗程,副作用包括脱发、作呕、腹泻。
尽管我们以射频灼烧术“烧毁”肝转移癌细胞,他的肝癌还是在2007年3月复发了。他再接受了手术,切除半片肝脏。
2008年5月,癌症转移到骨骼。
此后,杨先生接受了骨骼强健药剂低剂量化疗。我们在他的锁骨之下安插了静脉导管,直通胸腔一条大静脉。一颗注满了化疗药物5-Fluorouracil的输液球接到静脉导管,每分每秒持续输送药物进体内。他必须自己在家每周换一次输液球,再每个月来我这里复诊,让我视察他的进展,必要时调整药物和剂量,接受Zometa®以使骨骼坚固,延缓癌症蔓延。
我们每隔半年做一次PET-CT扫描留意病况。
他的病症并没有对生命造成太大威胁,虽偶有发作,但大多时候属于静态。
这个过程中,他一直好好地活着,甚至可以如常工作。
我刚在上周见了一位确诊患上第四期乳癌的年轻妇女。她在一年前接受乳癌手术,手术后肿瘤内科医生劝她继续接受化疗,可是被她拒绝了。
她来看诊时,我可以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后悔不接受化疗,又害怕化疗的副作用,也对自己还能剩下多少时间而感到不安和焦虑。
她问了很多问题,我花了超过一小时为她提供咨询。她关心的还不在于医学问题,更多是关于生死、生命的课题。我并不是哲学家,但感觉到她对我的信任,所以尽可能回答她。
在她点头答应接受化疗前,她终于问了那道无可避免的问题:“医生,我还能活多久?”
我微笑着回问她:“你希望还能活多久呢?”
文:洪炳添医生
译:林琬绯
此文首次发表于2014年8月份的《海峡时报》副刊“Mind Your Body”
发表于 | 近距离接触 |
标签 | 癌症医生故事, 癌症脱发, 第四期癌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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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 | 27 四月 2015 |